腊月二十七是什么星座(1997年腊月二十七是什么星座)
大雪过后的阳光一片金黄,我把门锁了,对等在前门口的妻子说,我们走吧,妻子呶呶了嘴角,我顺着目光一看,大妈一人坐在她那间低矮的房子门,孤独地一人坐着,正看着我们,我远远地喊了一声,大妈,我们走了。我眼眶一热,不敢看了,只能扭头就走。
走了,都走了,春节结束了,这个快要消失的村落又冷清了起来,只有大伯大妈独守着曾经喧嚣的小村庄。知道我们都要走了,大伯很早就一人跑到田地里说是去侍弄庄稼,可我们都知道,他害怕看着我们就这样一个个走了,离开了他们。当无尽关系都在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里溶在一起时,那看似坚强的内心原来是如此脆弱,于是我们期盼着一种相聚,相聚在一起去体会人间的温暖与天伦;我们又盼望着一种分离,虽然爱着这片土地,但他终将不再属于我们,当渐行渐远的村庄落在车后,我们知道等下一个春节到来的时候,这个村庄又会重演一份短暂的喧哗。
一
回老家过年,这是六月份我决定的。
弟弟已经两年没有回家过年了,那一年小女刚出生的时候,回家了一趟,春节的几天他就在客厅里搭铺住了几晚。从小女儿出生开始,就没有回老家过年了,长江中游的气候到了春节前后,气温总会降到零下,考虑到刚出生的女儿身体状况,就在我们县城里过年了,后来连续几年,弟弟也没有回家,我们也觉得搬来搬去的,也很麻烦,所以就干脆不动了,就在我这儿过年了。
老人们都很恋旧的,我这儿再好,父母总觉得这不是他们的归宿,一个劲地唠叨,这城里有什么好,水要钱,门都关着也不串个门,街上总是很吵闹的,有什么意思。平时也是只要我在家,他们就一定要回老家看看,去瞅瞅在看家的狗是不是还有吃的,那只猫子还活着不?门口的那块菜地应该又有一碗可摘了。每次回家总是在念叨着,大妈一个人坐在门口,身体一天天地差了,唉,也不知能挨多长时间了。每当小孙女睡觉的时候,她就一人坐在门口,看着六楼正对着的大街,就在那发愣,眼睛里的孤独,分明已经飞回到了老家。
其实老家也没什么人了,打我记事起,这个小村子也只有六七户的样子,后来新农村建设开始后,就不断迁出去了。一个本很热闹的村子渐渐没有了人气,只剩下那些老式的平房静静地接受着风霜雨雪的洗礼了。这个村子最热闹的那段时间我记得是奶奶在世的时候,因为她辈份最高,特别受到了村子里的尊崇。村西头的两户陈家为父辈都是因为奶奶的扶持而几家关系也很不错的。后来祖母去世后,随之着陈家的长辈也紧跟着去了,陈家两兄弟就迁出去了。一个村子里今年三叔也在三个妹妹的努力下买了小集镇上的一套两间三层的新房。两堂兄去年由于房子改造,一起建了套新楼房,可每日里都在上班,晚上才能下班回家,大伯到六十七了,还在为着俩人的生活四处打短工,所以一个小村庄,只剩下患病的大妈一人孤独的晒着太阳。
好几次我都想着换房子,弄个三房两厅,一家人都能住在一起,可在父母的嘴中,我们这城关里只能算个住处,家,还是那个绿树掩映下的四间平房,虽然做饭要烧柴草,也没有自来水,但淼淼的炊烟才是家的气息,几次看着他们对着路发呆,看着四路车的来来往往,在他们的心里,总是割舍不去那一片土地的深情,越是年纪大了,就越是浓情。女儿慢慢会大了,父母会执意回到老家的,对我们来说可能是一种愧疚,而对于他们来说,可能是一种释放和回归。于是孝心就是这样尴尬,有一种爱叫做放手,而那时,作为子女的我们又应该如何面对呢。
二
为了回家过年,父亲从7月份就开始准备,制定了一套房子的整修计划。把平房的木檩和屋顶的瓦全部换新,一人从县城里用木板车把这些东西拉回老家,还干得很愉悦很高兴,每天总会自我汇报工程的进展“今天把瓦全部运到位了”“我看好日子了”。我工作挺忙的,平时也没多关注,等到假期的时候,他宣布工程开工。
过来帮忙的也都是姑舅姨,再就是本家的几户,开工正处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可是父亲很兴奋,忙上忙下,招呼,其实我工作上也正有些事情,没有办法回家帮忙,可父亲一点也没有责怪的意思,说,你在外要好好工作,工作好了,就是对他最好的支持。我知道,父亲的腰因为常年从事搬运工作,早已干不了多重的活了,可是对于他来说,家,这个坚定的信念给他注入了无穷的力量,这种力量超越了身体的极限,这种力量让他充满了活力,这种力量也让我感到深深的内疚。我知道房子修好后,他和母亲又不得不跟着我一起回城,去照看他的小孙女,然后等到孙女长大后,这是他最后的归宿。而那时我又如何地面对啊。农村,这片贫瘠的土地,却是永远也那么难舍,因为在父辈看来,这就是我们的根。
房子的整修进展很快。父亲是个热络人,几个帮忙的干事也很起劲,从换檩到重新加盖机制瓦,只用了短短三天的时间。等到最后喝完工酒的时候,父亲喝了很多,对着一旁的套件说了一句,大哥,我会回来的,你看,我新修的房子,我会回来陪你的。我终于忍不住了,忙侧身将自己的泪水擦去,我知道,这是个大喜的日子,是一个让父亲感到豪迈的日子,可在我心中,那又是如何地悲凉啊。我们在努力地为着父辈创造好的生活,而他们却对这块土地不离不弃,去压抑自己的情感,去顺从子女,而自己却从没有一丝的埋怨,而当他们自知要退出舞台时,又是那样的静悄悄,不让我们感到一丝的负累。这就是伟大的父爱,这就是一个农民简单而豪迈的情怀。
要是平时,我会拦着父亲喝酒的,可在今天,他人生中一桩大事业竣工的时候,他是激动的,他是最荣耀的,他是最有成功感的,就让他喝吧,那淳淳的酒香,那无顾及的宣泄,在那棵大柳树下,沐着田野的清风,喝着谷酒,那是怎样的情怀啊。深居六楼,走路要轻手轻脚,平时还不能喧哗,即使是六月,宁可开空调,谁也不愿将门打开,而是纷纷地自我逃避,人与人的感情就如越来越牢固的防盗门一样,筑成了一道道坚不可摧的壁垒。我们自认为的现代化,接父母城里住,却不知在不经意间压抑了他们太多太多,在享受那些虚华的同时,我们从没想过他们的感受,这真的是一种犯罪。
父亲喝着酒,已经双眼朦胧,看着酒桌旁边的稻浪翻滚,他自言自语道,今年收成一定很好啊。
等到工程结算,父亲没让我出一分钱,说只要你们过年回家,这些算不了什么。
过年回家,很简单的请求,却成了父亲这样昂贵的交易。
三
回家过年,这成了父母下半年反复念叨的话语,在家里的日历里将除夕那一页好好地折了起来。一次饭后,父亲问我什么时候放寒假,我说估计要到腊月27回老家吧。母亲赶紧跑到挂历前,重重地将那一页做上记号,很快乐的样子,就像我小时候喜欢在墙壁上量自己的身高一样欣喜,有点手舞足蹈的。
从那天起,母亲有空就开始收拾东西,这些是回家过年用的,那些是留在城里用的。弟弟回家睡哪屋,床单也要开始买了,到了九月份,母亲只要我在家,就要提出回老家看看,门口的草要扯了,门口那棵树的树丫快要伸到房顶了,也要锯掉。昨晚做梦,好像老家的米柜上的一壶酒被老鼠给碰倒了,要回去看看……
过年成了回老家的理由,一周五天总是照看着孩子,也是怪累的,我想想也好,让她回去田野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吧。好几次没有等到公共汽车,她硬是走了回去。家是永远一致的方向,始终相信,就在前方。
很快就到腊月了,家家阳台上都挂满了腊肉、腊肠。母亲也早已忙了起来,不过相比往年,她多做了一份,这一份是留给我们回家过年的,这一份我们留在城里吃的,这一份留给老二回来吃。过年老二回家要洗四次头,买洗头的也要准备齐了,一周没有回家,我发现,家里多了一些大包小包,就像出差前准备的行李,又像即将出发的背包,保要有一声枪响,立刻就出发。她那双渴望着回家的路的眼,是多么地急切与期望,早已望穿了。每天瞅着日历一页一页翻过,数着弟弟回家的日子,电话里叮嘱着他回来把带好,都要把该带的东西不能落下了,火车票可不能丢了。每天走哪都把那个无线座机给放手篮里提着同,家里只要有电话,第一个反应过来,不很方便的腿脚更显得踉跄,好几次差点就扑到了电话机上。一根电话线牵着山东与湖北,成了永远的挂牵。
离除夕更近了,母亲往老家回的次数也更多了,不是回家去做做卫生,就是往老家里砍点柴,把几年没回家的被子啊拿出来晒晒,每天回到城里来,总要向我们报告老家准备过年的进展。我总说,每回一次都累一次,公共汽车总是显得很挤,没有座,而且老家的汽车还不守时,回一次等车就要一个多小时,我说,有什么事情我回家办吧,骑车总比你从公路上下车再往老家走个几里路要方便多,可母亲总是不答应,说,你工作忙,再说老家东西的位置你们早忘记了,在一种不经意的责备中我们更感内疚。
年纪大了,就更恋旧了。把几年未用户的手炉重新焗了,把老家的种种器皿也都不舍得扔了,回来说,还是我很小的时候家里用的笼屉,还脓里而很久都没拿出来的煤油灯,我都说了,过年时这用不上,现在也不停电了,何必呢,没必要吧,可在老人的心目中,过年这么神圣的节日,这些东西可不能落下了,这里面不仅仅是一个物件,而是对岁月浓浓的深情,可能我们永远也体会不到。
四
都快放假了,弟弟的行程也确定了。老家里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母亲还专门回家去晒了一天的稻草,给我们的床上都新铺了,被褥都晒了几天太阳说城里的席梦思睡得不是很踏实,还是睡这软和;家里都打扫干净了,父亲用了一天时间终于把那口手压井给修好了,水很甜;老家的厨房,我们通常说的灶屋里的柴火都已经了,柴也劈好了,整整齐齐地码好了;小女儿用的饮水机也给准备好了,电线也检修好了,灯都很亮……
这都是父母一天天地坐着四路车来来去去的战果,他们很满足。从没有向我布置过任务。
明天,就在明天,老二要到家了。这整晚上,父母都没睡,都把回家的理好了,再就是看着钟,现在老二该从济南上火车了吧,应该快到郑州吧。我劝他们早点睡吧,父亲把挂在墙上的钟取下来,放在了自己的枕边,一晚上他们的房间没有熄灯,秒针的嘀嗒就像那火车的轱辘声一样让他们彻夜难睡,又像脚步,一声声地更近了。是啊,他们的老二回来了,回来了,回到了家……
春运,中国最有特色的大迁移。那是一种巨大的力量让我们将家作为我们努力归去的方向,那村头若隐若现的灯光就像寒夜里温暖的怀抱,牵引着我们向它奔跑。那滚滚的人流、车流,汇成了一条条亲情的河流。弟弟从山东济南回到家,已是腊月27日的下午了,父母都在楼下面迎接了,搞得弟弟不好意思了。
很多时候我们设想过久不见亲人面的再次相聚时,那份激动应该是很让人感动的。可打小就很内向的弟弟只是疲惫地微微一笑,可就是这一笑却也化去了父母几年来的牵挂与相思。其实现在的联系方式也是很简单的,无线、有线,还有互联网,我们平时总是相约周日里在电脑里视频的,可总感觉到坐在另一台电脑前的弟弟好像总是离同我们很远的,直到他回家,那一种实在的真实才是化解我们牵挂的良药。
弟弟很累洗完澡就睡了,父母有很多的话要说,可看着弟弟睡下了,母亲很慈祥地坐在他的床边,就这样看着他。我轻轻过去对她说,去睡吧,你这么看着,他这么大了,让他睡吧。母亲轻轻地站起来,就在转身的一刹那,掩饰着自己轻擦眼睛的动作,可眼眶的一片晶莹出卖了她。在她看来,我们无论到了多大,总是那个成天让人操心的俩小子,还是那个在冬天要擦鼻涕的闯祸孩子,这一生,就走不出她的视野,家,就是一个圆心,亲情的半径充满着强有力的吸引力,让我们总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有着那最深的向往。
一晚上,父母房间的灯又一次没有灭。
五
回家已是除夕。
年前的一场大雪使一个小城的交通几近瘫痪,原定的坐公交回家的打算却因路面结冰公交停班而废,在路旁等出租车却是两个小时拦车不遇,不是没空车,就是那些出租看天行事,漫天要价。小女儿小脸冻得红扑扑的,真怕她生病,弟弟见状一人跑到前面去拦车,最后通常跑老家30元不到的出租费用花了50才谈成。
总算坐上了回家的车,沿路上回家的人流不断,私家车也多了起来,小小的城市陷入了难得的拥挤。在这个投机的社会,贫富差距越来越大,工薪阶层与投机者最重要的区别就在于交通工具上。近几年,小城到处依靠着宝马、奥迪,一个城市在年的气氛中羡富的气息,看着窗外的车流,很多人会骂娘,杀富济贫的心理充斥着国人的嫉妒报复,分配的不均更是造成这个社会矛盾不断突出的主要因素。就像此时的出租车司机一直在抱怨着天气,一路很难走,我笑着说,这天气坏,不正是你们涨价的理由吗?你们不正盼着这样的好天气吗?司机苦笑着说,大哥,我们是拿着生命在开玩笑啊,也是,有时钱不是能够买来所有的东西,况且对我们来说,现在还在享受着服务呢。
一路很惊险,昨晚下了一晚上的雪,路上都冰冻着,零下的温度我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却看到司机头上渗出的汗珠,他紧紧地把着方向盘,一刻也不敢马虎。女儿却很兴奋,看着窗外面难得的雪景,惊叫着,还拉着我的手指向外面。这个一直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对于农村有一种新奇感,每次带她回老家,总是奔向那油菜地还有竹园子里,去找那些花草,还有小狗玩。小小的她对于自然有一种难得的亲切感,从出生到2岁,还一直没有在老家过年,今年看她精神不错,想想过年还是老家里热闹,就起程了,可能是那一种血缘让家走得更近,也让她有了一种真正意义的回归,虽然她不会说,也可能不会马上就能懂得的。
终于到了,可出租车不能进村,一是泥地,二呢进村的路也很窄,三也是因为地是也冰冻着,司机很为难地看着我们,我说下车,早就预防着半路下车,我已经给提前回家的父亲打过电话,他正在路边等着呢。堂哥他们也是像迎接远方归来的亲人一样早就在村头翘首以盼了。
饭菜早已摆了上酒桌,老大哥早就准备好了为我们接风的酒了,准确地说是为小女儿特设的。两位嫂子还有三叔家的几个妹妹也回来了。想想昨日里还是几个拖油瓶,今天都成大姑娘了。她们的成长也是在告诉我,自己已到而立之年,应该对家庭和生活负起责任来了。而看着这满堂的家人,满脸的温馨溢满整个面庞。
奶奶前几年过世了,要不然在这个时刻,一定会坐在席面上最重要的位置,八仙桌的东上角,坐的还要是解放前的那种高靠背椅,据父亲讲好像是爷爷奶奶结婚那时的家具陪礼。每当这个时候,大伯、父亲还有三叔一定会给她碗里夹菜,说可以喝点酒,用那个很小很小的酒盅,小小地泯上一口,幸福的滋味就在她那牙全掉光的啃里反复地回味着,竟然像个小孩子似地请示大伯还想喝一口,遭到“严厉”拒绝后却也能解嘲笑地说,不能喝了,不能喝了,哈哈。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爷爷没有留下多少印象。但奶奶却说我有很多爷爷的遗传,比如身材高大,声音很洪亮。奶奶在村里辈分很高,威望也很高,在世时有好多小辈都不知该如何称呼了,最后只能喊“祖宗”了。奶奶含辛茹苦地抚养着两个女儿,三个儿子成人成家,最后却是在与三婶的争执中喝了农药终结了自己的一生。出殡那天,四里八乡的人都来了,说从没见过如此隆重的丧事,是家族的荣耀。老人们对于死者的羡慕却掩饰不了人世间那些难以避免的悲凉。
如今奶奶的座位上换成了大伯。长兄为父、长嫂如母,作为大家庭里最年长的,大伯其实也没什么话,一生劳碌。在这个满堂欢闹的时刻,他一人抽着烟,在袅袅的烟雾中眯着眼,静静地享受着这难得的喧闹带来的幸福。
六
大扫除,贴春联,四周的鞭炮也响了起来,各家各户也早早地挂起了红灯笼,年味更浓了。在城市里住了这几年,重新回到老家过年,似乎更能感受到那种乡村独有年的气息。和大哥、二哥一起聊了聊一年的情况。
虽说离家并不远,但平时大家都在为着生活而奔波,也是聚时很少。这两年国家对于小集镇建设也渐成规模,三叔家的几个小妹这几年在外打工,也在小集镇上为三叔买了房。原来的几个邻居,也早早地把家搬到集市上去了,只剩下几间老宅,门前也没有了谷场,栽上了蔬菜或是长满了荒草。原来有七八家的村湾,现如今也只有我们两三家了,两位哥哥还在考虑着在集镇上建房或是买房。到了明年,也许就只有大伯和大妈留守了,看着今年父亲新翻修的房子,在除夕这一天,心中又多了许多的酸楚。
除夕女儿是最快乐的。这是她第一次在农村过年,对周围那不停歇的鞭炮声是既恐惧又充满了好奇,大侄子买的小烟花束给她带来了很多的快乐,虽不敢自己燃放,但当漂亮的烟火四溅时,却也是欢呼雀跃。
父亲和大伯在聊一年的收成。这老哥俩聊得最多的还是庄稼,还有弟弟的婚事。妻子被两位嫂子拉去打麻将了,弟弟陪两个哥哥玩着扑克牌,三叔也从新房子里过来了,和大家一起打起了麻将。忙忙碌碌的一年,只有在今天,才是最放松的,也许年的意义就在于此。
记得奶奶还在世的时候,经常在这个时间很说到守岁。说谁能守一晚上不睡觉那个来年说会有一件大棉袄。那个时候没有电视机,也就没有春晚,守岁做什么呢。那就在奶奶手看是在火炉里烤黄豆或是蚕豆吃,能够熬到晚上十一二点,还能够赏到一个卤好的鸡腿、鸭腿吃,那可是一年只有一次的机会哟。如今,生活好了,什么都吃过的,也就无所谓熬夜等好吃的了,这不,小侄子玩累了,不到十点就早早地睡了,也许这就是时代的变迁,当除夕没有什么追求了,当天天似过年,生活还有什么激情呢?年的最大意义似乎就是一年没见的弟弟同家人一起完成相聚的任务。
现如今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属于自己的牵挂,再也不可能像儿时一起滚铁环,扇烟盒,抓石子,做链子枪,跑上十里地去河边捉鱼,打猪草,薅松毛,翻山越岭去找每天的露天电影,清明前去山上捡地碴皮,割野韭,暑假一起放牛带着铁锅去地里偷黄豆炒着吃,挖红薯,掏花生,到了冬天还一起堆雪人,烤着手炉烧蚕豆吃,在年快要到的时候,在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的麦地里挖地菜,回来包一年只能吃一次的饺子,等到大年三十,等着母亲那卤好的腊货扯一根鸡腿,那时候还没怎么通电,就一起放起火,看着三叔点亮只有过年时才拿出来的煤油罩子灯高挂在梁上,让柴油灯照亮的堂屋一下就亮堂了不少……
生活就是这样让我们改变了好多习惯,如今孩子们早已不玩铁环、烟盒、抓石子、链子枪的游戏,计算机互联网的普及让他们活在了虚拟的自我王国里,上网成瘾,近视成了这一代人的标签;农业机械化也早让每家的猪牛圈空空如也,柴火灶早也被煤气坛子代替,松毛、干柴还有茅草肆意蔓延生长,无人问津了;如今大多数都搬到集镇上去了,或到城市里买房子了,青壮年劳力选择上东北做泥瓦匠或南下做工作为家庭的主要经济来源,老家那些旧瓦房由于长期没人住,在一片萧瑟中更显歪歪斜斜,由于狂犬疫苗贵到了一两千元,听不到一两声狗叫了。乡村在一片死静中沉睡。冬季已经不怎么种麦子了,一是产量低,二是伺候起来也麻烦,从耕地、到施肥、灌溉、到种子成本不断攀升,还有人工如今有了粮食补贴,不种还能一样拿,秋冬季的旷野一片荒芜,偶尔一两家种上南方特有的油菜,也在寒风中摇曳飘零。
农村,其实我们与“农”已经渐渐远离;农村,若干年后,也许我们只能称之为我出生的地方、老家……
七
年过得其实挺快的。
正月初一,照例的到同一个村民小组的湾间去恭喜拜年。原来的第四小组的村民早已四散居住,在新建的小集镇上已经只能凭门牌号码辨识了,走进一个不曾相识的小楼房里也很正常,只要是一句“过年好”、“恭喜发财”就好。主人手中敬过来的香烟从二十多年前的五分钱的“大公鸡”“游泳”“圆球”到二十、四十一包的“黄鹤楼”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发展。
我曾经问过父亲,原来的村民小组已经名存实亡了,离我们这有也很远,再拜年似乎也没什么必要了,明年是不是可以不来了。父亲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我们都有彼此麻烦的时候,一些关系不能说想丢就丢了。很久以后我才弄明白,农村对丧葬很是看重,哪家人过世了,一定要在同一个村民小组里选八位“重膳”负责丧葬过程中的给亡者洗漱、穿衣、报丧、挖坟、火化、抬棺、埋葬等关系事情。这八位又俗称为“八大金刚”,一般要由同一个村民小组里年长、年青、年壮三个层次挑选搭配组成,被主家挑中的“八大金刚”不能推诿,再大的事也要以此为重。作为老人,都会很看重死后的丧葬安排,往往在过年时也会以此来沟通早已淡然的村民关系,共同回忆生产队时一起赚取工分时的艰苦快乐岁月。
给同一小组人拜年只是进门恭喜完就走,俗称“拜跑年”,一般在正月初一跑完。最为隆重的那当然是给姑舅姨的拜年,要吃饭,要好好玩玩。这些年来,生活水平提高了,拜年也不能空手了,五年前我写过一篇《拜年有“礼”》,写到了二十多年来拜年送礼的一些变迁,从最初的糖水罐头到如今的百八十的烟酒,对于长辈亲戚、过年似乎也是在见证着一个个晚辈成长和感叹岁月的蹉跎。家常话其实也没有多少,几个老表一起打将,打哈哈,你说去年搞了十几万,他说行情不好,也只是有个几十万。原来骑着自行车行山路,如今SUV也是进了家门口,这些老表从儿时一起周末邀伴来外婆家摘栀子花到如今也只能过年时互相恭维,打起牌来却是显露出个个的傲气,或直白或笑面。经济搞活的时代,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谁也不会同情贫穷,只会沦为笑柄,亲戚之间的暗中较劲由上代遗传到下一代,在牌局中,在饭桌上,一杯酒能让自己如哽在喉,一饮而尽却又立下誓愿,来年的拜年一定要让自己张扬跋扈,出尽风头。
年,也许对于70后的人来说,不一定能重立什么宏图大志,生活的轨迹让我们不敢有太多的冲动,唯有在过年的相聚相比后,会激发起那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斗志,虽说这些斗志就如酒精上头似的,醒后就散,但埋下的奋斗的种子却也能生根发芽。对于而立这年的我们,年似乎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康快乐就好,对于生活其实没有多少太多的要求,但时代的发展已经让自己的平淡稳定落伍太久,而这些又时刻在催生着自己的不断奋斗。
记得小时候,父辈们总将过年称为“年关”,因为那时的过年往往要赊账办年货,一个年下来,大半年都要为过年还账;到了过年的时候,一年来欠商店的种子肥款、欠小店的烟酒钱,还有学校孩子的学费,要账的在三十都要来的。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从腊月二十五在外面用拖网捕鱼躲债到了正月初四。如今,生活好了,一个年下来用个上万元也基本上很正常,大鱼大肉已经不像以前腌制很多腊货,大年三十到正月十五,每个商店都开业,大型仓储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甩卖的机会,时令新鲜随时可以买到,用不着囤积了。
拜完年后就是漫长的接春客,亲戚六转都正式接一次,在农村,春客没有接,是很失礼的事情。从正月初七开始,年拜完后就是亲戚商量好,轮次排班,现如今,通讯方式便捷,一通电话完后就是疯狂的采购,接春客也是长面子的绝佳时候,谁家也不会示弱。这两年,农村经济发展起来,特别是城市里的一些生活方式引入农村,为了省却采买、下厨、收拾等麻烦,将客人请到酒店、餐馆或是有特色的农家乐已经成为一种时尚,花钱买舒心、买服务,往往是一句看似豪迈的“只不过是花钱,算不了什么”的一掷千金带来攀比的太多隐忍。
现如今,接春客已经成一种借口,谁家也不愁吃喝了,要的是档次,要的是派头,十块钱一包的烟已经拿不出手,二十元的酒上不了桌,餐具要一次性消毒的,酒桌要能自动转的。吃喝完后打牌才是最重要的,这个年代,勤扒苦做不如会打牌的,打牌要安排好牌角儿,还要自动麻将机,每局十元的,每局二十、三十、一百的都要分类安排,不能打牌打“跛”(钱输完)了。这是主人家最恼火的时候,时下有一种说法,牌没玩好,比没吃好喝好还要让人郁闷头疼,由于打牌亲戚闹崩,不相来往,夫妻吵架甚至家庭破裂给年增添了太多不和谐的气氛。
一年就从接春客开始,这一接就到了下半年,紧接下一个年,下一个春客的轮回,在无尽的关系中,我们就这样远离年,又渐渐离它越来越近了,你见,或者不见它,年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它,年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它,年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春客在老家接完了,被接的过程还在继续,弟弟又踏上了北上济南的火车,到明年可能会有弟妹一起回来;我们要准备上班,父母又要将老家的门紧紧锁住,到县城为我带女儿,这一锁又将是一年。
春节过完了,锁上门,这个原有八户人家的小村落只剩下大伯大妈守望在这里,父母说,他们会回来的,同大哥大姐一起晒太阳。但我知道,农村集镇建设进程的加快将让生我养我的小村庄夷为平地,爷爷奶奶的坟也要准备外迁了,这里将不会再有守望,我们只有远离,可到哪里寻找我们最后的根呢?
载满回家过年的行李的车开动起来,鸡爪子残雪点缀的村庄慢慢地被我们抛在身后,乍冷还寒的风灌进眼眶,我忍不住的泪滴散落到地上,分明感觉到了温度……
与本文内容相关的文章: